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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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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艺术中国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2018年国际地理学大会发表濑户内艺术复兴研究,加拿大魁北克 图片来源:渠蒙

艺术中国:现在围绕乡村复兴,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客观的理论框架内,没有办法准确评判每个乡村建设的得与失,您对于乡村复兴的评判依据是怎样的? 

渠蒙:我目前正在完成最后一稿英文论文,内容就是东亚乡村复兴的评价方法,如何评价社区指定艺术,就是社区复兴类艺术活动。通过不只是濑户内国际艺术节,也包括其他一些小规模艺术节,我可以先跟大家分享我的10个思考方向。

第一就是评价他的社区复兴动机。不是评价他做艺术活动的动机,而是他对社区的承诺。不管是亚洲,还是欧洲或者澳洲20年前的文献来看,社区介入的组织者就是创造者,我们称为place makes,这些人对社区都有承诺,但在实际运作中他又不排除商业的这一面,所以我们不能光听他对社区的承诺,还要看到他其他方面,但他也不能完全成为一个志愿者,无缘无故的奉献资源。

我们要客观的看社区变化,这其实是一个灰色地带,要看到乡建者对社区的承诺,也要看他商业的一面,看他在实际中怎么做。承诺是承诺,5年10年他能不能做到,这是第一位,检验标准比较苛刻,但确实在濑户内被检验过。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高松港作品 图片来源:渠蒙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的观光游客

第五,我想谈一下艺术旅游的影响和冲击,也就是大家所说的“破坏”,我觉得很多艺术学者和社会学者可能忘掉了旅游的功能,因为我们往往从艺术体系来讲,我们把游客叫观众,我们并不理解他为游客,但实际上你只要来到乡村产生了消费行为,你就是一个游客。游客来到原本不是旅游地的地方,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旅游地,也会有相应的旅游名词,我们叫carrying capacity,中文指过载的压力,就是原本一个不是旅游地的乡村,它到底能承受多少人的旅游量,我们在乡村做艺术的时候有没有估算到这一点?

濑户内国际艺术节在很多社区里发生过这个问题,原本人少基础设施不够的地方,突然来了几百万人参观,没有停车场,到处是垃圾,好多作品在农田里,农田被毁掉,他们也在不断地去思考,在一个没有准备好旅游的地方搞出艺术旅游,我们该怎么面对?我看很多学者没有去从这个角度上去思考,我觉得艺术旅游是一个非常有潜力值得继续去研究的课题,但是我们也不能光从旅游角度去看这种冲击,当然有艺术上的冲击。

第六,社区从被动加入的角色到主动创生的关系,我们在越后妻有看到很多居民逐渐参与的过程,但是在濑户内我后来又发现有很多社区在积极地创造—Active creation。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濑户内三年展2019男木岛破败的空屋 图片来源:渠蒙

基于社区关系的观察,我们对女木岛和男木岛进行比较以后,我发现女木岛居民只是积极地帮忙完成一个艺术节,之后居民的变化并不大,没有人来这个岛,他们原本问题没有解决。但是男木岛不一样,男木岛1/3人口受艺术节契机影响,但是人口增长其实还是靠社区本身,我们看到了一个外生性艺术节带来的机会和内生性的居民自发地共同创造了一个群体,鼓励了移民迁居到岛上。

这样一个内生外生的过程,我管它叫新内生的一个复兴机制。我们要看到这个过程中社区居民是一个被动参与的角色,他们看到契机主动寻求加入。当然没有艺术介入的机会,他是不可能有任何变化的。社区中长期发展后,社区本身甚至会代替艺术激活的部分,它就像我们成功地激活了一个马达,自己就循环下去,不需要在后期做太多的资本投入,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检验良性负性的标准,而不是一个不停的被动参与的过程。

第七是社区文化资产的复兴。我觉得乡村社区本身有很强大的文化,但是这些文化不被现在人所重视,或者说被很少的一部分人重视,但是实际总体情况下它是在消失,日本同样也是如此,我们如何保存好新东西和旧东西之间的关系,就像有一句名言说的,我们真正见证了整个乡村凋敝的过程,就是炉火中熊熊燃烧的柴火,我们要看到火焰带给我们的温暖,还是看到消失被烧尽的木炭灰尘,好多人谈乡村文化复兴,只是谈被烧掉的一些东西。

我的论点就是我们要看到的是这个温暖,要看到这个火焰怎样传承下去,而不是看到一个烧掉的炉灰,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的美好时光,我们要看到文化资产的增强,看到火焰在炉灰里的作用,我们创造的肯定是新东西。

如何平衡我们所创造的新东西和保留旧的价值,这个是最有意思的点,因为艺术活动评价标准还是要建立在文化基础上,所以评价乡村原有的文化资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男木岛 图片来源:KUNPOOTLE

第九更加苛刻,就是社区的经济层面的结构性转化,当越来越多的像男木岛这样的情况,有1/3的人口是这种创意型的宜居商业型人口的话,社区原本的这种农耕文化和渔业文化就会被新的这种服务性文化和创意性产业所取代,我们就要有具体的经济层面的指标去衡量这个变化,这就相当可观了。

这是一个比较苛刻的检验标准,文化和社会层面的复兴之后,第九点跟着要检验经济,因为乡村丢失的就是经济和职业,没有经济就没有基础设施的转变,没有医院没有学校,这必须是一个最基本的指标。

最后一点就是衡量社会协作、社会共生、文化交换和关系网络的一个更大的框架。我们老是把乡村搞成一个乡村来去看,实际上,现在做乡村艺术复兴的人到乡村后,乡村开始产生变化后,它就是一个国际性资源转换的网络结构,而不是一个点。是一个本地对超本地的一个资源交换和关系。网络结构每天的资源都在不停的交换,包括游客的流量,这些游客也会给社区带来不断的想法和交流,当然也会带来一些问题,我们看到的其实就是更大的一个层面上,整体现实的社会在发生什么,这就需要一个长期的视角来讨论关系网络了。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濑户内海内岸 图片来源:THE GATE

在我的研究的地域里,整个岛都是一个关系场域,每天都在发生很多和艺术有关和无关的事情,这个场域里发生了旅游活动,发生了乡村振兴,他们都是关系性,不可能把他们都分开,可能旅游活动反过来又影响了艺术,所有都可以称之为关系型,所有的作品都是场域指定,所有作品都跟事件发生关联,有的更有表现手法,有的偏重于美学表达,有的则就是事件性的意义。乡村振兴本身也是一个是事件性,为什么不可以从一个角度延伸出去,不局限于艺术,所以我在旅游方面也同样提出一个概念叫关系旅游,就像在欧洲已经很火爆的概念——创意旅游,创意旅游就是一个可持续性的、学习型的小团体能够深度了解社区、改变社区甚至和社区共创旅游体验的模式。

当时我在亚速尔群岛去参加创意旅游学会的时候,理查德德教授讲到关系旅游的时候,我脑子里马上就想到和关系艺术之间的关系,我们进行了一下午的讨论,最后我们认为在艺术节这样的语境下,关系/创意旅游和关系艺术其实是相同的。

我们说同样的一个事情,一个从艺术角度讲,一个从旅游讲,最终的目的就是关系网络,它其实就是工厂,它的结构拆分出艺术和旅游的关系性,再把它合在一起。所以我最早是从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到德勒兹的事件哲学,再把它延伸到伯瑞奥德的关系美学,再把它混合在理查德德教授的关系旅游上面。所以濑户内艺术节就是一个大杂烩,混合所有这样理论的结合体。

好多学者都在谈同样事情的不同的面,我是希望用于关系性的理论来联系起创意性的这种表现手法,创意是一个手法,关系是它的骨架。它其实促成了社会关系网络的形成,我刚谈到了一个关系艺术,它还不是艺术品,它是一个艺术场域,整个艺术场域就是关系艺术,整个关系旅游就是共创一个社区的过程,最终我们要谈到的是就是所谓的共创型社区。

社区创建不是一个破坏性过程,而是一个不断对话,不断良性循环的过程。整个过程是关系性的,过程中每天都有城乡和国际资源的交换,每天都有新的想法,这个影响是双向的,它不光是外面的信息影响,乡村的文化也在感召外面的居民。刚才我谈到的第八点——乡村的小型企业的创生,这一点关系社区的表象有一个关系的再生机制,就是这种新的创业型群体在社区中发挥的作用。

所以我觉得两个点可以去讨论,如果你的研究是从一个景观,一个艺术的角度,你可以更适合的去谈创意性。但如果你更想深入的了解这个机制的话,我建议更多的是用关系的思维,我们如何通过旅游去看艺术,再把社区加进来,如何通过这三个角度来进行一个关系性的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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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户内国际艺术节201年丰岛《岛厨房》志愿者服务 图片来源:渠蒙

第二个观点,创意增强是什么样?濑户内三年展有个“岛厨房”,它是由艺术家在老宅基础上修缮而成,本地老奶奶做饭,客人享受美食过程还与当地人交流,也能学到岛上的文化,这是一个多主体都能享受的空间。组织者还在岛上办生日会,每月都有过生日的岛民参加免费活动,活动并不对游客开放,这样就成为不同群体以不同方式来享受和交流的一个场所,这才是公共艺术,这才是创意增强。创意破坏和增强是最重要的一个评价标准,是在社区还是为社区?当然最理想的状态是成为社区的一部分。创意破坏因为转换很直接,相对容易。而创意增强就要设计一个生态系统,这也是看到组织者智慧的地方。 

艺术中国:您觉得当前乡村建设研究中有哪些不足之处?

渠蒙:我要说三点,第一就是缺乏长期的观察,好多活动不可持续性,他只是做了一两年就死掉了,但这不是中国的问题,是全世界的问题。我最早批评的学者是里兹大学社会学的一位教授,他写了一篇论文,介绍百岛在濑户内海附近的白岛搞了一个白岛艺术计划,其实就是艺术家驻村和工作室,他们复兴了一个中学校。他在艺术节开幕式时就访问了这个岛,然后他就发表了一篇非常积极的评论,提出白岛就是濑户内艺术家的未来乌托邦之类的观点。就在他那篇论文发出来后,我在两年内访问了白岛很多次,那个岛几乎死掉了。我觉得同样的学者在同样的岛在不同的时间去访问,能够有这么不一样的结论。

所以我认为在某个时间段他得出的结果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在我之后的研究调查中并没有发生这个事情,我也跟法尔登教授交流过,他也同意我的观点,也就是说我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我们需要一个长期的观察,而不是一个短期的观察。你没有长期的田野观察得出的结论,你在人类学也只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研究结论,这并不负责任,并不是一个全貌。

第二,我觉得缺乏一个地域性的观察,我们要评价好多个村落,包括旁边的村落,不要只看到这一个点,我们把它变成一个资源和信息不断交换的社会来看,包括艺术家从哪里来?你的艺术资源从哪里来?你策展团队从哪里来?我们都要看得透一点,你发现这绝对不是一个点而已,我们需要一个地理性的构架来看到它的资源是怎样交换的,甚至在某一个时间上,更重要的资源突然出现在这个点,变化就产生了。

最后一点,当下研究的缺点就是缺乏跨界跨学科讨论,大家都是艺术家、人类学专家或者是旅游专家来讨论这个事情,都在以自己的角度来做出正确的结论,但是大家把这些正确的结论拼在一起,就会发现没有一个很全面的角度,就像我刚才说的时间和地域性以及跨学科角度混在一起的角度来讲,我觉得很难把这个结论做下来,要不就变成讨论最重要的研究案例,你发现了美术史上的新的突破,然后你发了一篇论文作为成果,但你跟社区的居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艺术的事儿了,也不是说不是艺术的事儿。所以我的三点就是长期观察,基于跨地域性的角度以及跨学科的方法。

但这是我的想法,我希望大家来继续挑战我,更新这个模型,因为这只是我在濑户内一个区域内发现的成果,你要把全世界的艺术活动搞在一起来想,我觉得会更有意思。

未完待续

(受访人:渠蒙采访人:刘鹏飞)

乡村复兴的十条评判标准——渠蒙专访(2)

渠蒙

渠蒙,综合科学博士(创意旅游地理,乡村/海岛研究),日本广岛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科助理教授(2022)、日本北海道大学高级旅游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2023)、日本和歌山大学旅游研究中心访问研究员, CREATOUR International (欧盟)顾问、艺术岛中心(日香川直岛)研究总监。兼任国际海岛文化研究组织(SICRI)共同召集人兼国际海岛研究学会(ISIC)联合主席、国际学术期刊《Island Studies Journal》(《海岛研究》,加拿大)《Okinawan Journal of Island Studies (OJIS)》(《冲绳海岛研究》,日)客座主编,以及国际学术期刊《Event Management》(《活动管理》,美)、《Frontiers in Sustainable Tourism》(《可持续旅游前沿》,瑞士)、《Journal of Marine and Island Cultures (JMIC)》(《海洋和岛屿文化期刊》,韩)、《Journal of Responsible Tourism Management (JRTM)》(《负责任旅游管理期刊》,马来西亚)编委/顾问以及《Shima》(《海岛》,澳大利亚)等审稿人等。他的研究结合艺术社会学,旅游地理学和乡村/海岛研究等从跨学科角度出发来探索东亚乡村社会中的艺术振兴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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